Cory Arcangel | 重置游戏规则
艺术家肖像
摄影：Tim Barber
Cory Arcangel的艺术创作，采用了一种半考古学的方法，探究、编码、破解电子游戏、软件、社交媒体和机器学习的结构语言，如同一种社会实验，洞察人类社会和技术的发展，也是对现有系统和规则的重新定义和改变的尝试。
艺术家的个展《错与疏》（Errors and Omissions）于这个冬天在里森画廊的上海空间开幕，通过一系列运用人工智能、机器学习和机器语言指令等科技创作的多媒体作品，呈现了艺术家对不断更替的电子科技和诡谲莫测的当代生活的审视与思辨。
在游戏世界中，Cory Arcangel就像一个领航者，引导我们穿越现代文化和数字规则的边界——他不满足于简单地玩游戏，而是将其转化为一种艺术，一个世界逐渐形成并展现自身的过程。我们不必漫无目的地穿越每一寸土地，去观察那些琳琅满目的事物。我们真正应该去关注的，是这些事物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以及那些悄悄构建并塑造这些关系的规则，因为它们共同编织出了世界的整体画卷，揭示出了世界的真正意义。
Arcangel的艺术天赋就像是他对规则的热爱的具体体现，无论是制定新的规则，还是改变现有的规则，他都游刃有余，捻墨成章。当今的生成艺术通常注重结果的呈现，而Arcangel更热衷于探索生成这些视觉效果的系统，尤其是计算机图形与人工智能领域的探索。
借用时髦的AI语汇，当Arcangel对游戏机制进行微调（fine-tune） 时，游戏中的对象就像被赋予了生命一样，它们不再是被动的，而是在与其他对象的互动中不断进化。走进Arcangel创造的数字领域，就像进入了一个充满多智能体系统的世界，其内在的动态关系让我们得以窥见一个微观的生态系统。
《✎~|.2023.025》
《✎~LI.2023.026》
《✎~|||.2023.028》
2023，铝板、粉末涂层热聚合物
125 x 125 x 0.6cm
在数字领域的创新和探索，以及对规则的不断修改和制定，是艺术家创造世界的关键步骤。通过改变规则和调整关系，Arcangel展示了艺术家如何创造自己的世界。他将复杂的社会现象转化为数字环境，让我们能够通过模拟和重现这些系统来理解它们。这一创造行为不禁让人联想到古代的世界创造神话，艺术家的角色就像是保证这些生态系统的和谐、稳定和可持续发展的守护者。
回顾20世纪的艺术发展，我们看到艺术家们深受规则和结构的启发，利用预定的系统来推进创造力。例如，Bridget Louise Riley和Victor Vasarely运用几何模式为观众呈现视觉错觉，Sol LeWitt的壁画系列则是根据特定的指令和规则创作的。这些指令和规则为不同的执行者提供了解释和体验作品的多样性。
正如Arcangel在访谈中所说，游戏的规则如何设定和影响我们的体验，他尝试通过修改游戏，改变预设的规则。Arcangel希望通过自己的作品，让人们体验当代生活的荒谬性，并思考数字权力动态的演变。
游戏是古老的，就像是孩童和猴群中常见的追逐游戏，其实质上是构建了两个智能体相互追逐的场景。但谁制定了这场追逐游戏的规则呢？如果把我们的社会看成一个人造多智能体系统，谁是造物者，谁又是被造物？每一个智能体都需要遵循某种规则或策略来与其他智能体进行互动。
《超慢版俄罗斯方块》，（Super Slow Tetris, 2004），手工破解版俄罗斯方块游戏卡带，任天堂娱乐系统，艺术家自编软件，尺寸不等。
我认为艺术的伟大之处，在于它不需要有实际用途。
-Cory Arcangel
Numéro Art：你的作品常以变革性的方式展现数字媒体。《超慢版俄罗斯方块（Super Slow Tetris，2004）》极端地放缓了游戏速度，而《/roʊˈdeɪoʊ/ 开始游戏：好莱坞（/roʊˈdeɪoʊ/ Let’s Play: HOLLYWOOD，2021）》则将游戏的控制权交给了人工智能。这些作品是如何反映出重新定义、改变现有系统和规则的概念的？
Cory Arcangel：我认为这些作品反映出了过去25年消费技术的演变轨迹。以《超慢版俄罗斯方块》为例，上世纪90年代，人们可以手动修改和重新编程消费级视频游戏。而在现在，这样的事情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即便是像《“金·卡戴珊：好莱坞”（Kim Kardashian: Hollywood）》 这样简单的游戏，其复杂性也是无穷无尽的。但与此同时，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也进入了消费领域，因此，我得以和一支研究团队及计算机科学家一同建立了自己的机器学习计算机“/roʊˈdeɪoʊ/”。
在“制定规则，或对现有规则不满并寻求新路径”方面，你是如何通过修改现有的数字系统或游戏，从改变俄罗斯方块的节奏到创造独特的AI来玩《“金·卡戴珊：好莱坞”》， 体现出你对创立新规则或挑战现有规则的追求的？在这个过程中，是什么激发了你的兴趣？
我认为艺术的伟大之处在于它不需要有实际用途。我可以创作完全没有意义的东西，我喜欢这一点！文化、社会和文明产生了通常有用的结构：建筑、排水系统、农业等等。随着文明和文化的发展，这些有用的结构也产生了边缘的灰色地带，而这正是我创作的空间。
请你谈谈你对数字系统本身的尝试，而不仅仅是结果，是什么驱使你关注艺术背后的数字/生成过程?
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我认为我是一个系统型的人。我喜欢系统、 组织、电子表格和建筑。我的作品也来源于这一点。小时候，我在玩积木时总是非常认真。
《父亲形象》（Father Figure，2023），用惠普Deskjet 2710e打印机打印、办公用纸，29.8 x 21cm。
《/roʊˈdeɪoʊ/ 开始游戏：好莱坞》融入了独特的AI，它在游戏中学习和进步。这如何反映出你对规则的清晰度、一致性，以及数字系统中对象的主体性的思考？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个叫Spy Hunter的游戏，那是一款驾驶游戏。在我经常去的一个游戏厅，我发现如果你用足够的力量踢击机器，它就会给我一局免费的游戏，所以我玩得很多！我玩得太多了，以至于我发现，如果我把脚放在油门上，把方向盘转到最左边，游戏中的车就会绕过所有其他车辆，在屏幕的边缘行驶。这一点一直留在我的心中。
你的展览展示了二十年前的视频游戏，以及这些年来的发展。你是如何看待这一时期内自我设定的和技术决定的规则的演变的？
首先我是一个艺术家。当然，我喜欢系统，但我是一个艺术家，我同样喜欢那个游戏的规则：绘画、画廊、交易商、机构、博物馆。这些也都是系统。在过去的20年里，对我来说真的是一场探索的旅程，我想知道如何将我对电脑和机器的兴趣与这些制度化的系统相融合。
新的铝制“画作”是通过机器的精确度制作的，弥合了人类艺术冲动和机械执行的差距。你是如何看待人类创造力和机器精确性之间的互动的，以及这种互动将如何影响未来艺术作品及其固有的规则？
走出去看看周围的人，我保证你会发现他们大多数人都在盯着他们的手机。我不能预测未来会如何发展，但不管未来是什么样的，也许举起一面镜子会很有意思。
《↩ 我的创作< > 2007-015- photoshop-渐变-和-涂抹-工具-演示》 （↩ Things I Made < > 2007-015-photoshop-gradient-and-smudge-tool-demonstration, 2023），用惠普Deskjet 2710e打印机打印、惠普Deskjet 2710e说明书，29.8 x 21cm。
你持续与运动服接触，正如从这次展览和前一次在Cc基金会的展览中所看到的那样，象征着一个有触感的、有形的领域。然而，你的艺术却深深植根于数字领域。你能深入探讨一下这种对比的意义以及它在你的创作历程中的地位吗？从互联网初期到现在，你是如何看待数字权力动态的演变，尤其是在你的作品中反映出的幽默感的？
我们越来越多地以电子系统中的幽灵般的存在过活，因此，也许我们的物理自我变得更为重要？至于运动服，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人腿上的条纹而觉得它不美丽。
《错和疏》将向我们展示你的创作历程。对于第一次见到你作品的人，你希望他们从“Cory Arcangel”的数字领域探索和当代文化的交汇点中带走什么?
当代生活完全是荒谬的！
最后，我以前在上海见过你的作品，比如在Cc基金会的个展“主旋律线”（Topline, 2019）。你认为这座城市，凭借其悠久的历史和现代的技术进步，是如何影响或呼应你在《错和疏》中探索的主题和规则的？
当我2019年第一次到上海时，天啊，我觉得这是一个未来城市！人们在应用程序上订购食品杂货！一切都在微信上进行。疯了！我不能说我的作品是未来的作品。我希望我的艺术作品能够完全处于当下。
本篇出自Numéro Art #8
采访、撰文：陈抱阳
编辑：Nora Zhang
图片由里森画廊提供，©Cory Arcangel
Cory Arcangel个展“错与疏”
地点：里森画廊上海空间
展期：2023.11.3-2024.1.31
全新杂志即将上架